清代宫廷紫檀家具的工艺特征
根据工艺特点,传世的木器家具可以分为两类:一类称为“行活”家具,指的是以赢利为目的,迎合市场需要而制作的家具商品,大多出自各种家具作坊。另一类是特制家具,往往是东家不计工本,雇用能工巧匠为 其专门定制的。“行活”家具无疑要顾及成本高低,做表面工夫的居多;而特制品往往求精求好,两者的追求有本质差别。因此在式样、结构设计、选料用料方式、 制作工艺等方面都有明显不同。这有点类似于瓷器中的民窑与官窑之差别。
宫廷家具自然是特制品,宫廷家具中的紫檀制品又是特制品中之特制品,有如官窑瓷器中之珐琅彩瓷。其独有的细腻质感,使人从外观上即可感受到与“行活” 家具的不同。一些宫廷紫檀家具之所以气势威严,给人以震撼力,一个重要原因是其在制作过程中采用了特殊工艺,这种工艺可称为“大内紫檀作工”(“大内”特指紫 禁城),简称“紫檀工”。它不仅有制作工艺的特殊之处,更要求加工手法的精湛、细腻,每道工序一招一式都要 完全到位。这话听起来简单,真正做到并不容易。所需要的不仅是超常的技艺,其耗用的工时更是超乎人们的 想像。以雕饰为例,“紫檀工”的雕饰多采用“铲地”浮 雕法,就是将图案之外的底子全部铲平,使图案或线条凸现出来,产生较强的立体感。与一般硬木家具大多采用的“起地”浮雕法相比,同样的图案,“铲地”浮雕法 要多用成倍甚至几倍工时。宫廷紫檀家具的浮雕,底子平整如镜,犹如机器加工过一般,其实却是手工制作的,细微之处颇具韵味。这种工艺水平 是普通工匠可望而不可即的。
一般的家具,只是安装一个固定木梢,相比之下,可见此座屏工艺之讲究。两件家具在其金属件相应的平放位置处还挖有凹槽,可以使金属件平卧其中,愈是在这些不起眼的不太被人察觉的小处暗处,愈能体现家具制作上的优劣和差异,同时,它们也是产地的重要标志。
图清紫檀黑漆面褡裢式炕桌,修复中所见横竖材相交的结构:双揣手榫,榫头和卯孔都是燕尾形,俗称“全隐燕尾榫”。这种结构,一般多用在较宽的板材相结合处。
除外表差距之外,在家具的内部结构和某些不为人们注意的细节方面,“紫檀作工”亦有很多独到之处(见 图16、17)。对这些细节工艺的研究,有助于对清代宫廷家具的深入理解,对当今的真伪鉴定也有一定的助益。
以下分析介绍几项最具代表性的工艺特征:
1.暗榫
暗榫也称闷榫,是相对于透榫而言。暗榫的卯孔不打穿,榫头纳入卯孔之内,家具表面没有任何痕迹。透榫的卯孔是穿透家具表面的,榫头的横截面会暴露在家具表面。
细心的人不难发现,在一般的传统木器家具上都有透榫。采用透榫工艺,木匠画线、加工起来既省时又省力。开卯时不必顾虑卯孔的深度是否得当,可以两面对 头打凿,开出卯孔之后,稍加修整即平平展展。即使榫与卯之间的尺寸稍有误差也易于弥补,卯孔凿大了,榫头插入后,可再打入一个三角形小木楔(此楔称为“备楔”),就能将榫卯之间撑紧。透榫具有多快好省的特点,中国各地各种流派的家具都普遍采用,包括明代的珍贵黄花梨、紫檀家具也大量采用透榫结构。山西、江浙等地的一些家具连座面与腿足之间也做成透榫。还有不少 年代较早的民间家具,甚至连探出的榫头都不锯掉(如《明式家具珍赏》第50件紫檀扇面形南官帽椅),体现了一种朴拙的自然美。
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清代宫廷家具中,不论广式风格还是苏式风格,都很少见到透榫。显然是当时主理造办处的官员作了统一规定。采用暗榫结构,家具表面没 有暴露的榫头,看上去平整利落,更为完美,显示出皇 室家具的与众不同。然而,采用暗榫结构,榫与卯之间接触面积小,又不宜利用备楔,完全依赖制作精度保证其摩擦力,画线、加工都要格外小心,只有手艺高超的 工匠才能胜任,所费工时也是透榫的数倍。
- 倒棱
倒棱也称“倒楞”,指的是将尖利的棱角适度地修圆磨光。
中国传统家具,特别是硬木家具,表面大多既不髹漆也不上色,使木纹的天然美得以充分展现。尤其是硬木家具在自然使用中会逐渐产生包浆亮,其缎子般的光 泽魅力无穷。但刚刚制成的家具如果不倒棱,其锋利的 边角之处难免刺手,用马牙锉或平锉将其适度地修圆,使其看上去圆润自然,摸上去光滑舒适,就成了必不可少的一道工序。倒棱是传统木工的一项基本功,常言道: “木匠不倒棱,功夫没学成”。但是在一般情况下,木匠只是将看得见摸得着的部件作倒棱处理,其他部位则听之任之了。而清代皇家造办处的工匠,在制作紫檀家具 时,对所有部件,不论看得见看不见的,一律倒棱,而且倒棱的弧度更大,更圆润。看来当时主理造办处的官员对此也作了统一规定。
为了证实这一结论的普遍性,有一段时间,但凡见到一件明清家具,我都要伸手摸摸牙子的里口是否倒过棱。实践证明:清代的宫廷紫檀家具,牙子里口一定有 很圆润的倒棱,而其他产地的明清家具,包括那些近些 年伪做的仿清宫廷家具,牙子的里口大都未倒棱,摸上去没有不刺手的,可谓屡试不爽。看来作伪者还尚未注意到这一重要细节。
- 穿带
穿带一般设在家具的暗面(如柜门的内面、桌案的 底面),很少引人注意。专业人士都知道,穿带除了起加固作用外,还具有引导面心板伸缩抽涨的功能。
其实,穿带不仅是一个有实质性功能的部件,其用料、形式、制作工艺亦是区分家具流派的重要标志。例如,明式苏作黄花梨家具的穿带几乎都是铁力木的,与 边框之间几乎百分之百采用齐肩相接法,而且一定不倒 棱,摸上去刺手。而清代宫廷紫檀家具与其有明显不同,首先,穿带的用料与家具本身用料一致,也是精选的紫 檀料;其次,与边框连接多采用割肩方式;再次,制作手法认真细致,而且一定有倒棱。有些广式风格的宫廷 紫檀家具,甚至在穿带与边框上起线,工艺之精,令人 叹为观止。
4.结构
以往人们普遍认为,清代的家具偏重形式,忽视结构。其实这只是表面现象。
十几年来,我直接观察或亲身参与过上百件清代宫廷紫檀家具(其中包括北京故宫博物院的十几件家具)的 修复过程,并特别注意观察研究了各类家具拆散后显露出的内部结构,见到了一些与明式家具不同的结构形式。尤其在一些特大型家具,如大座屏、大地平等特殊 复杂的结构设计上,显示出前所未有的巧妙构思,体现 了设计者对传统木器结构体系的透彻理解与准确把握。可谓匠心独运,令人称绝。
中式木器家具有个特点,外表形式相同的结构,可以有多种不同的做法,从质量等级上可分为四类:⑴讲 究的,⑵常规的,⑶简易的,⑷偷手的(即偷工减料的)。清代宫廷紫檀家具大都采用讲究的做法,图17为一紫檀 坑桌横竖材相交处,不仅采用了双揣手榫卯结构,而且
摔头、摔卯有燕尾,是俗称的“全隐燕尾摔”。这种摔卯,一^般只用十较宽的两材相合,如此窄小的榫卯,也采用此结构,是我见过的同类结构中最讲究的。
家具的结构与工艺是一个专业性很强并极具研究价值的领域,今后将做专题探讨。
除了上述的共有特征外,清代宫廷的苏式紫檀家具和广式紫檀家具还有一些各自的特征。例如,多数的苏式紫檀家具髹漆里,即在家具相应部位,如桌、案的面子下面,坐具的座面下面,柜门内等看不HL的部位披麻或披布,再挂灰髹漆。其用料和工艺有的与明式苏作家具相同,有 的则更为讲究,甚至用鹿角粉调制灰浆(见图18)。而我所见过的广式紫 檀家具则没有一例髹漆。再如,苏式紫檀家具中的坐具和卧具(包括宝座、椅、凳、墩、床、榻等)/!乎都是藤编软屉的座面,而广式紫檀家具 则多是硬板座面。
最后,值得顺便一提:清代制作的宫廷家具,不论是出自紫禁城内造办处的工匠之手,还是来自各地的贡品,除极个别外,都未刻款识。所 以,凡有年款或刻有宫中陈设地点的清代宫廷紫檀家具,就绝大多数而
S 19清紫檀有束腰嵌玉条桌(真器伪款)。此桌长约170厘 米,从造型、装饰、用料等特征可判定是一件乾隆时 期的苏式风格紫檀家具,而桌面下穿带上所刻的纪 年、陈设地点的款识却是后人所刻。虽然字体、刀法以及作旧工艺并无破绽,但与宫廷家具不刻款识的规律不符。且作伪者疏忽了历史事实:紫禁城内储秀宫 原名寿昌宫,嘉庆十四年(1809年)才改名为储秀宫。此 桌于20世纪仙年代进入美国,由此推测刻伪款可能是在民国时期。
图20后刻的款识言,如果不是后刻伪款,则连同家具都是伪作(见图19、 20)。因为清宫的规矩是,某件家具陈设于宫中某处,并不刻在家具上,而是在家具上缚一黄签,在签上标明所六精品无处不生辉
——美国明清家具收藏之我见
1995年7月至11月,我与夫人应邀赴美国参观访问,其间走访了十几个博物馆和一些重要收藏家,所获甚多。
此行的最大感触,是在对待古典家具上,中西方观念的差异。在大多数国人眼里,家具不过是供人使用的生活必需品,似乎与 艺术没有什么直接关系。自古以来,国人往往只对书画、瓷器、玉器等艺术品感兴趣并潜心收藏,虽然也有少数学者收藏和研究家具,但就总体而言,家具在中国收藏界是不被重视的。而西方的观念则完全不同,在西方人看来,正是由于家具与生活息息相关, 与人最贴近,是生活情趣最理想的载体,所以更受重视。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不少西方人对不同民族、不同时代的家具都感兴趣的主要原因。
从本世纪初,西方人士接触到中国明清家具并认识其特有艺术价值之后,便一发不可收地将中国家具作为中国工艺美术品的重要项目开始了广泛的收藏和执著的研究。可以肯定,当今美国 收藏的明清家具,不论从品种、数量,还是质量上都具相当之规模。其中,既有体现文人气质、委婉文雅的明式家具,又有体现皇家气派、华贵绚丽的清代宫廷家具;既有年代久远的古典家具,也有近代的含有不同地区风格的乡间家具;既有成系列的竹、藤、 石、树根等不同材质的家具,也有被称为“家具”而实为居家所 用的杂什器物,如:风箱、天平架、窗格、隔扇、农用工具、器具以及各式奇巧玩意儿。用“多、精、博”形容之,似不为过。
曾记得,1986年在北京中国古典家具研究会成立大会上,红学家、建筑专家杨乃济先生曾疾呼保护和研究中国古典家具,并当场手书“中国古典家具是中国物质文化史上光彩夺目的瑰宝,但一个令人困厄的事实是大量的家具珍品流出海外。我们这一代 人不抓紧收集研究,则将来的研究者即需步三藏法师之后尘去西天取经了,那岂不是绝大的讽刺。”不幸的是,此话言中了,而且过早地成为事实。
现在,让我们沿着美国东海岸由北向南,再由东向西,逐一展现并鉴赏那些收藏于美国的中国古典家具吧。
波士顿艺术博物馆(Boston Museum of Fine Arts)素以It藏 中国和日本文物,尤其是著名的宋代绘画闻名于世。
该馆东方艺术部主任吴同先生以其研究八大山人生平所取得的成果备受学术界瞩目,他对明清家具亦颇具鉴赏力。该馆藏有数以百计的明清家具,其中黄花梨大交椅为收藏界所熟知。此次, 我们在库房里还看到了多件清代宫廷紫檀家具,有几对紫檀黑漆描金清式扶手椅,与现今北京故宫博物院养心殿陈放的几把扶手椅完全一样,相信都是乾隆时期紫禁城造办处的制品。
波士顿艺术博物馆在宣传和促进明清家具的收藏与研究活动中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1996年他们主办了一个高水平的明 式家具展览,不少圈内人士认为,此次展览是历届明清家具展览中学术气氛最浓的一次。有关内容值得专题介绍。
彼博特艾塞克斯博物馆(Peabody Esseex Museum)位于麻省的一个小镇Salem。该馆以收藏17〜18世纪中国外销工艺品驰名。 其中包括大小几百件清代的外销家具。
对于中国外销家具,大多数中国文物爱好者还比较陌生。记得早些年我在北京的一些古玩铺和收售旧家具的寄卖行里曾见到过这类制品,当时并未引起国人注意,也未见何人专项收藏研究。
现在北京的古旧市场上已很难再见到这类制品了。
在参观这座博物馆之前,我还在Carl L. Crossman写的 The Decorative Art of China Trade和 Beurdeley与 Michel 写的Chinese Furniture (Tokyo. 1979)等书中,以及一些国际大拍卖公司的目录上见过此类家具的照片,并知道此类家具的身价 不菲。
此次参观后对这类家具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它们当初是在特定的时代背景下,为适应西方特有的市场需求而制作的,以既实用又富有装饰性且成本低廉为设计前提,具有明显的商品属性。 其主要特点是将各民族、各地区的风格和工艺手法相结合,例如不少漆器制品借鉴了日本漆艺,不知详情者会误以为是日本产品。这类家具多采用中西结合式造型,但结构和榫卯大都不考究,使 用的木料也很一般。按中国人的说法是属于典型的“洋装行活”, 例如透雕大都是随意翻卷的花草,行家熟知,这是省工省时又不需高超技艺却很显活儿的做法。18〜19世纪,广州地区是中国工 艺美术中心之一,皇家造办处的不少活计都是交广州地区承做,技艺水准之高可想而知。同时,广州又是受西方文化影响最早也最深的地区之一。见到彼博特艾塞克斯博物馆所藏的这批家具之 后,将之与以前我们在中国见到的有西洋风格的家具类比,我们认为,当时广州制作的这些家具似乎可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质量很高的“贡作家具”。当今在北京故宫博物院、 钓鱼台国宾馆仍有不少藏品,例如钓鱼台国宾馆所藏紫檀大平头案,《清代家具》一书中收录的紫檀西番莲有束腰扶手椅(第42页) 等,都是很典型的代表。它们的共同特点是不计工本,采用精选的珍贵木料,精工细做。
第二类是为中国市场制作的有西洋装饰的家具。这类制品用料作工不及以上的贡作家具,但主体结构和做工还都比较讲究。这类家具的使用者多是当时的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如今,北京琉璃厂文物商店虹光阁中摆放的一件大平头案可算是较典型的代表。
第三类就是供外销的家具,也就是彼博特艾塞克斯博物馆现在收藏的这类家具。出于当时的历史背景,这类家具多少都有偷工减料之嫌。按当今中国大陆收藏界的观点,算不上有价值的艺 术品。但作为一种特定的历史文化现象,具有研究和收藏价值。当然,在这批外销家具中也有一些佼佼者,如彼博特艾塞克斯博物馆收藏的月亮门大架子床、黄杨木梳妆台,堪称外销家具中之精 品,但与第一类皇家所用的有西洋装饰的清代宫廷家具相比仍逊 色一筹。
该馆在1996年举办了一个中国民间传统家具展览,参展的家具近百件,多来自新英格兰地区的中国家具收藏家与爱好者。这 些家具原本是明至清晚期我国山西、江苏、安徽、陕西等地农家富户、乡绅、文人所用之物。木料多为捧木、榆木、楸木、作木等。中国民间将这类家具统称为“柴木家具”,意思是这类家具是 用原本只配当作“劈柴”烧火做饭用的木料制成的,可见其贬义之甚。
对于非珍贵硬木制成的民间家具,不仅自古至今大多数国人都不太重视,政府也不像对待紫檀和黄花梨等硬木家具那样有不准出口的法规,从而使得这类家具的出口失于管理。而西方人的 观念则完全不同,他们将这类家具称为“软木家具”,在他们看来, --件工艺品所用的原料是否珍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其本身是否具有艺术价值、人文价值、历史价值,哪怕有其中之一,也值得收藏与研究。正是由于这种中西方观念上的差异造成了一个悲剧,
使得大量的有艺术价值的中国民间家具都在不长的时间里以低廉的价格流出了国门。
见过较多这类家具之后会发现,这些软木家具的特点之一是具有个性,较少有雷同作品。这就意味着,如果你买了一件中国明清时期的民间家具,你就获得了几乎是别人都没有的一件特殊制品。而且,民间家具上携带了大量历史、人文、艺术、民俗等信息,因为当时民间百姓打制家具不像皇家、官府那样受诸多等级制度、礼仪规矩的限制,工匠可以尽情地把自己对生活的向往、 对美的理解倾注于所制作的家具之上。因而每件家具从造型到结构都是工匠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无论精、巧、笨、拙都是其个性的体现。创新之举随处可见,装饰手法更是新颖夸张,可以说 每件家具都有“琢磨头儿”。我曾戏称这些民间家具属于“无法无天的艺术”,相信看过这个展览的人们会有同感。
为配合此展览,组织者还出版了一本名为《房屋的朋友》的展览目录。这也许是世界上第一个中国明清民间家具的专题展览。一切都很完美,只是举办地点在大洋彼岸的美国,未免让我们感到有些遗憾。
在新英格兰地区,我们还参观了一个修复中国古典家具的作坊,他们不仅修复明清木器家具,而且修复古代漆器家具。在与技师进行交流的过程中,我们又发现了在文物修复方面中西方观念上的差异,以及他们所使用的一些新方法、新技术。对此,我们另写有一篇专文,将在适当机会发表。
纽约大都会博物馆(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s)不仅是美国最大最著名的博物馆,也是世界上贮藏中国文物最著名的博物馆之一。
1989年,该馆以巨额投资在馆内兴建了以苏州网师园为蓝本的“明轩”,用以再现明末时期中国传统建筑及室内陈设。展室中陈放的几件明代家具与建筑风格和谐统一,体现出那个时代的气 息。这项工程曾在世界上引起过一定反响。
大都会博物馆所藏明清家具过百件,其中最值得一看的是一对黄花梨百宝嵌大四件柜。但百件家具看过之后,总体感觉没有原来想像的那么好,而且其中混杂了一些伪品,多是民国时期北京的一些古玩铺、鲁班馆做的“攒活儿”。就连曾经摆放在“明轩”中的四把紫檀南官帽椅,在靠背上刻的明代周天球、文徵明、祝枝山、吴云四位文人的书法,经王世襄先生考证都是后人伪刻。
大都会博物馆因为是美国最大的博物馆,资金雄厚,至今仍在掷金购买中国家具,而且设有专门的古代家具修复与研究机构,这是其它许多博物馆可望而不可即的。但我们认为,还应在研究 上多花些工夫,否则即使花钱再多,买的东西未必真好。此外,研 究课题的选择也应认真定夺,否则研究结果未必很有价值。例如,该馆为防止木器生虫,专题研究出以真空惰性气体法杀灭蛀虫, 就是将家具放入特制封闭的金属容器内,抽净空气后充入惰性气 体,使蛀虫“憋死”。听到此事我们很奇怪,因为一般情况下,木料去皮干燥后是不生虫的,而且似未听说过硬木家具被虫蛀之事。即使有虫,喷一点儿杀虫剂也不致损坏硬木家具,何必如此大动 干戈?只因当时疑惑是否美国的虫子比中国的厉害,故而未敢贸然评论。在随后的参观访问中时时留心,得知美国其它博物馆和私人收藏并无此患。回国后又与多位行家探讨此事,大多认为此 等专题研究有小题大作之嫌。研究精神可嘉,可资金和精力却实 在应该用在刀刃上。
位于纽约市的布鲁克林博物馆(The Brooklyn Museum)收藏 了不少18〜19世纪中国宫廷的金、银、铜、珐琅器。该馆东方艺术部主任不仅爱好和研究中国文物,还是明清家具爱好者。该馆 除公开陈列的多件明清家具外,仓库中还有不少不同时代、不同地区的家具。其中一张漆器大平头案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此案长过两米,案面上的一条螭龙和两条游龙为阴刻填金,三条龙周围海水云纹,四边以针画填金手法雕有小游龙十六条。案面还施有填漆、嵌螺钿作为点缀。工艺复杂,做工精美,无疑是清代早期皇家家具中的一件精品。只惜此案下部非原配之物。
费城艺术博物馆(Philadelphia Museum of Art)珍藏了大量中国清代工艺品。例如,引人注目的成套水晶器和料器,造型虽出自中国传统瓷器,却以刻花、磨花等手法磨雕出西式图案,中 西合璧,别有一番情趣。这些器物显然出自乾隆时期,因在国内 未曾见过如此精美硕大的水晶器和料器,故而留下了相当深的印象。
费城艺术博物馆收藏的中国明清家具有几十件。其中有十几件长期陈列,供游客观赏。在费城博物馆的家具藏品中,有一件黄花梨棋桌知名度很高。因为明代的棋桌十分罕见,已知传世的 仅有三四件,故此件一直很受收藏家和研究人员瞩目,曾多次在有关刊物和不同书籍中刊载介绍。但此次我们却发现,这张棋桌原来是由一个小案子和其它旧家具的残料拼凑攒改而成的。攒改的时间约在民国时期。看过后令人十分失望。
与大都会博物馆类似,费城艺术博物馆也专辟了一个中国民居展厅。在约80平方米的展厅里,按照19世纪末20世纪初北京 文人书屋的样式进行装修,陈设了几件不错的清代紫檀家具,如清式扶手椅、香几、花几、罗汉床、鼓墩儿等。亦有书画、饰物,甚至还摆放了当时用的取暖铁炉、水壶,时代气息颇为浓郁。与大都会博物馆相比,此馆的陈设更贴近真实。
特别引起我们兴趣的是在费城博物馆库房里见到的一把花梨木四出头小佛像椅。椅高仅60厘米,是专为寺庙中放置佛像而特制。此椅外髹罩光漆贴金,两个出头上各雕一只龙头。椅子还带有原配的脚踏。以用料和做工而论,这显然是一件民间家具。但其做工认真,榫卯严谨考究,是我们所见到的第一件脚踏与椅子连为一体,而且并非后来“攒改”的明式椅子。更难得的是,此椅靠背上刻有“普门大士大清乾隆肆拾壹年桂月H新安弟子程殿文助”的款识。刻有款识且不是作伪的明式家具十分罕见,具有重要价值。对此椅的专项研究见于笔者的论文《中国古典家具 精品介绍》(此论文曾于1996年9月在纽约索斯比国际研讨会上和沙可乐两个美术馆组成。中国美术部在该馆中占有一定地位。该部负责人司美茵(Ms. Jan Stuart)专业是中国古代绘画。但近年来,她像许多其他东方艺术系的学者一样,对中国明清时期工艺品,尤其是明清家具产生了特殊兴趣。她的一篇论文《中国椅子所用的椅垫儿》曾在美国索斯比1996年召开的国际研讨会上 宣读。这是迄今为止第一篇将中国古代家具与中国古代织物两个专题相结合而撰写的论文,令人耳目一新。
华盛顿美术馆所藏明清家具的特点是漆器家具比重很高。有描金、描彩、彩绘、填漆、雕填、戗金、剔红、剔彩、嵌螺钿等款式,总数近百件。制作年代多是清中期或民国时期,产地则涵 盖了从北京、山西、云南到福建几乎所有中国漆器产地。其中有三四件应是北京紫禁城造办处漆器作的制品。
美国各大博物馆、美术馆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中国漆器家具藏品。而国内对中国漆器家具的研究相对比较薄弱。若有研究者对此专题感兴趣,不妨以华盛顿美术馆为基地结合其它博物馆的 收藏进行专项研究,必有所得。
在华盛顿美术馆有- 件特殊家具值得一提:一件长度近30米的翘头小炕几,全部用瘿子木制成,板足中间雕云纹,造型古朴,是一件难得的明式家具。
芝加哥美术馆(The Art Institute of Chicago)长期陈列着多件非常典型的明式黄花梨家具,有平头案、圈椅、官帽椅、小画案、面条柜等。以文物界的行话说,件件都是“标准器”。对游客 和初学者,是认识与了解中国明式家具的很好的实物教材。
美术馆库房中所藏几十件明清家具中,有一对紫檀雕松竹梅条桌,给我们留下较深印象。条桌长约120厘米,有束腰,小方马蹄足。其尺寸、造型、用料均与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的一对刻 有款识的松竹梅条桌相似,因而过去一直被认为是清代宫廷家具。此次目睹实物,详考细节,发现其工艺未达到清宫造办处的水准。 由此而推论,这当是一对民间的仿宫廷家具。
在芝加哥美术馆库房中,我们还见到几件18〜19世纪中国竹 器家具。其中有一把变体的竹制玫瑰椅。以前我们在18〜19世纪 旅居广东的西方人所画的油画中见过完全相同的实物形象。看来这种竹椅在广东地区相当盛行,也是外销家具的一个品种。
克里福兰艺术博物馆(The Cleveland Museum of Art)坐落
在美国西海岸一^座美[JF3的城镇里。该馆收藏的中国家具中有一'张 黄花梨棋桌颇受瞩目。此棋桌曾在一些有关中国明式家具的书刊 中多次出现,亦被研究者们反复引用过。此行之前,我们将其列 为重点考察对象之一。待见到实物时却发现,这个棋桌不排除也是由小条桌拼凑改制而成的,不禁令人失望。
四个月的美国之行中,我们一共见到三张棋桌。除了费城和克里福兰两个博物馆的两张之外,还有一张私人收藏的黄花梨棋桌。可惜三件都不是很“开门”的。看来,没有争议的明代黄花 梨棋桌实在太罕见了。
在该馆的其它家具藏品中,有一件明代宣德年间的剔红小药柜十分吸引人。柜高约50厘米,有十个抽屉,铜活錾花鎏金,所剔花鸟纹,极有韵味。很可能是明代官办漆器作坊果园厂制作的御用漆器。
另外,该馆还藏有上百个形态各异的器物座托。有的座托是专为衬托某件山石、盆景、瓷器、玉器、铜器而制作的,有的本身就是富有艺术性的小摆件,多由珍贵木料精制而成。其中有几件底部刻有“大清乾隆年制”填金款,显然是当初清宫为其珍藏 的工艺品专门配制的。这类座托如今在北京颐和园、故宫博物院 里还有不少,民间亦有潜心收藏者。祈望有朝一日有专人将其作集中性分类整理,出版一本目录,以飨同好。
此外,在克里福兰艺术博物馆里尚有不少当今国内古玩行称之为“杂项”的各种小件器物,如黄杨木雕、银流云槎等。也值得加以专题研究,介绍给中国大陆同行。
位于美国中部堪萨斯城的纳尔逊艾津斯艺术博物馆(The Nelson—Atkins Museum of Art)是收藏和研究中国古代艺术品
最有成果的博物馆之一,在世界上有很高的知名度。
前任馆长西克曼(Sickman)先生不仅是一位知名学者、研究中 国文物的专家,亦是明式家具收藏和研究的先驱。现任馆长威尔 逊(Wilson)先生是知名的研究中国古代绘画的专家,曾在台北故宫 博物院任职多年,通晓中文,酷爱中国艺术品,也包括明清家具, 亦有一些较好的藏品。
该馆珍藏了一批中国古典家具精品。其中,长期陈列的黄花梨大画案和交椅都是明式家具极品。令人兴奋的是,此次我们还见到了 一批清代家具重器。例如,康熙紫漆描金双扶手大宝座,笔者已将其收录在《清代家具》一书中。此宝座形体硕大,做工精细,造型设计别具一格。座面虽然特别宽大,但由于采用了双扶手,所以看上去并不显得空泛。整个宝座显得瑰丽、丰满、庄重、气派,无疑是清代家具中一件成功的代表作。
该馆在郊区设有一处山洞库房,其自然条件非常有利于家具的保存。在那里,我们见到了一件酱紫色漆器宝座,其特殊之处是宝座与脚踏在结构上是连为一体的。另有一件由上好的金星紫檀制成的嵌石小宝座,鼓腿彭牙结构,以其造型、用料、做工、装饰而论,都算得上清代宫廷家具中之精品。
该博物馆还藏有几件黑漆嵌软螺铀的大件家具。其中有一对方脚柜,是我们所见过的这类家具中工艺水准最高者。其制作年 代估计不晚于清代早期。
总之,纳尔逊博物馆收藏的中国家具,可以说是既多且精,对于研究中国家具的学者、收藏家及爱好者来说,是个不可不去 之处。
西雅图艺术博物馆(Seattle Art Museum)分为新馆和老馆 两处。
新馆内长期陈列着十来件经典的明式家具,墙上配以明代文人绘画。布置陈设颇为得体,把明式家具的文雅气质准确地表现了老馆的陈设中有一套清代宫廷家具,其中的紫檀宝座与《清代家具》一书中的清式扶手椅(第39件)的造型风格、用料、做工完全一致,显然是同一时期、同一地区的制品。在1995年底《清 代家具》一书出版后,曾有朋友认为书中的扶手椅靠背所雕纹饰的图案十分怪僻,未曾在清代其它艺术品上见过;又因此椅是北 京的一位知名收藏家于1980年从北京硬木家具厂购买的,而北京硬木家具厂的前身是由民国时期的鲁班馆和一些木工作坊组成的合营企业,因此怀疑该椅是民国时期鲁班馆所制的仿宫廷家具。 而西雅图艺术博物馆这件宝座靠背所雕图案与《清代家具》中的扶手椅图案相同。我们知道,紫檀大料罕见,清中期后巳被用尽。创建于清晚期至民国时期的鲁班馆,显然是不可能有如此大料用 来制作紫檀宝座的。因此,按照逻辑推理,这两件家具都应是清代乾隆时期的宫廷制品。
波特兰大艺术博物馆(The Portland Museum of Art)所藏 的明清家具数量不多,品质也较一般。只是有一件两米多长的白漆翘头案很特别。此案通体髹白漆,漆质良好,漆面已生微细断纹。由此判断,制作年代已逾百年。以造型、做工推测,应是山 西省的民间家具。明清时期的白漆家具较为罕见,不仅我们未曾豇过,回国后询问多位同好亦未有人见过。此案是否有特殊用途,有待进一步查考。
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Asian Art Museum of San Francisco)收藏了十余件较好的清代家具,有小宝座、椅子、香几等。
其中一件紫檀四方几面四足带托泥香几尤为引人注目。此几为特高束腰结构,变体的三弯腿,腿足下部自然翻出云头,显然 是仿如意柄的造型。香几雕饰繁复而精美,图案为变体的中西结 合纹饰。无疑,这是一件极有代表性的清中期广东贡作家具。见到此案,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油然而生。若早半年得见此案,定会将其收录于《清代家具》一书之中。
还有一件大尺寸的黑漆嵌软螺钿加金银丝的方脚柜,保存基本完好,值得一看。
有趣的是,在这里我们还见到了一件刻有款识的紫檀有束腰嵌玉条桌。从造型、用料、做工等方面来看,条桌本身具有典型的乾隆时期风格,但经过较大的修复。条桌面的底面刻有“大清 乾隆年制储秀宫”款识。从技术角度检查,字体为馆阁体,与多数宫廷器物刻款风格相同,刀法娴熟传神,无懈可击。但从逻辑推理来看,就出了一些疑问:首先,皇家木器家具数千件,至今 发现有款识的只有两件,均存于故宫博物院内,但刻出存放地点 的绝无仅有。据调查,紫禁城内若是专为某宫殿制作的家具都是在家具上系一黄布头,布头上写明陈放地点,而非刻于家具之上。 其次,储秀宫之家具流出宫外乃至海外的机会几乎不存在,因为即使是英法联军入侵时,储秀宫也未进过外兵打劫;现在民间收 藏和海外博物馆收藏的宫廷家具多为原陈设于圆明园和各地行宫 的家具;溥仪皇帝曾偷运一些文物出紫禁城,但偷运家具的可能性是很小的。再次,有档案记载的宫内家具调出宫外的很少,赏赐品也未有赏赐家具的记载。按照严格的皇家等级制度,刻有“储 秀宫”字样的家具不会再外调给其它皇家园林或行宫,更不会赏与下人。
根据以上分析,如若此款识为真,那么它将是所有宫廷家具中惟一刻有陈设地点的家具,也是仅有的从宫中流出的家具。显然,从数学几率推论,此种可能性几乎为零。如果反过来分析刻 款者是否有作伪动机,回答却不能是否定的。因为此条案若真有 款识,当然会使其身价倍增,况且此案经过较大修复,因而不能排除在修复时加刻款识的可能。
总之,在为期四个月的参观访问中,我们开阔了视野,结识了一些学术界、收藏界的新朋友,也使我们有机会将中国文物与其它国家和地区的文物作比较研究。这次美国之行,为我们今后 在更广阔的领域中进行更深入、更细致、更全面的学术研究奠定了基础。为此,我们对世界家具基金会给我们提供的这次机会再一次表不衷心的感谢!
七清代紫漆描金双扶手 大宝座
近年来,经常有人问询清代紫漆描金双扶手大宝座
(见《清代家具》中的第51件,三联书店(香港)有限
公司,1995年11月出版)的情况,也有人专门前来了
解其结构、工艺,索要图纸和照片,打算仿制。在大陆
各地,我也见到了多件已制成和正在制作中的仿品,可
见国人对此宝座的喜爱和关心。现就我所知道的有关此
物的一些情况介绍如下:
这件宝座长125、宽106、高129厘米,软木为胎,
髹紫漆描金,现藏于美国堪萨斯城的纳尔逊美术馆 (Nelson—Atkins Museum of Art, Kansas City)。纳
尔逊美术馆以贮藏中国文物著称,馆长威尔森先生是一位研究中国艺术史的学者,对开展研究交流活动十分积| 极。1985年前后,曾寄来过一套该馆所藏明清家具照片, 有几件十分精美,其中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有这件大
宝座。
1995年赴美访问,我们特让遨请方安排了两周时间在纳尔逊美术馆参观考察。威尔森馆长热情接待,先特 意安排了-周时间参观馆藏的包括北宋许道宁和南宋夏 圭等人的绘画以及青铜、瓷、玉杂项工艺品,另一周时间全部用来看家具。
堪萨斯博物馆收藏的十几件明清家具都存放在距博物馆很远的山脚下的山洞式库房内,因山洞中温度、湿 度变化小,无环境污染,应算是理想的文物贮藏地。据
陪同我们参观的纳尔逊主任介绍,紫漆描金双扶手宝座在1949年以前就已 人藏博物馆,但其出处以及流散辗转的经过不详。作为一件馆藏精品,出尸保护目的,一直存在库房,只是在20世纪50年代曾短期陈列,所以见过此
物的人不多。
在库房,宝座是拆开分散存放的,每个部件用细软的绵纸包裹,平摆在大木平台上,互相不叠压。此件宝座结构本身就是可拆的,不仅四片扶手、靠背是活插的,底座也是可拆的,全部拆开就成为座面、腿足、牙子、地平座共计14片部件。(传世实物证明,凡大件的明清家具精品,几乎都是可以活拆的,为的是避免因过大过重搬运时碰伤,掰坏或堕损,体现出设计者之良苦用汜、)
在库房,我们将宝座一片一片地组装起来,发现无一部件丟失,亦未曾经过修理、修复,属于所谓“未动过手”的(指未曾经过修复)“无配活”(指没有后配的部件)的“原来头”家具,传世的符合这项标准的明清家具,上百件中难挑其一。如此珍品,如此完好地保存至今,真是万幸!
此宝座以软木为胎,披灰,鬆紫漆。因木胎质地优良,结构合理,制作考究,至今未出现明显的变形和开裂。所披的灰底子细密坚实,灰中透白,似是鹿角灰。在造型上,此宝座属拐子式,拐子旁有透雕的夔龙、夔凤和莲纹,与拐子巧妙相 间排列,相映成趣,以金漆绘制的图案优美流畅。宝座的设计、雕饰、工艺用怎样好的形容似都不为过,可以肯定这是一件出自紫禁城内、由中西方艺术家设计和监制的宫廷家具。二三百年以来,历经沧桑,此宝座流落异国他乡,漆面虽然 隐约出现了细牛毛纹似的断纹,但未减昔日之辉煌。站在其旁,会感受到其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给人难以言喻的震撼力。
宝座是将古时的榻和榻后面所放置的屏风结合在一起创新出的坐具,虽是坐具却脱离了椅子的结构,其气 势是世间任何椅子所无法比拟。这件宝座是一件典型清代宫廷器,但其双扶手的设计又很独特,既有气魄,又富个性。
纳尔逊博物馆将此宝座定为乾隆年间制品,但通查乾隆六十年间清宫造办处家具制作档案,检索出几十件 宝座的设计和制作记载,却未见有关此宝座的记录。结合其造型风格,我相信其制作时间可能早至雍正甚至康 熙年间。这与康熙、雍正两朝较倡节俭,制作的漆器、竹类家具较多较精的时代特征也相符。而乾隆时期的宝座 紫擅制品较多,造型和装饰上也更繁复和夸张。
这件宝座在设计上有三点尤为令人佩服。其一,设计者较好地把握和处理了家具的功能性与艺术性之间的矛盾。作为权力的象征,宝座要具有威严气势,制作者往往要以牺牲艺术性甚至以结构不合理、不实用为代价,体现出这种效果。因此,有的宝座有霸气而无美感,令人生厌。此宝座虽威严却不失庄重,繁复却不失典雅, 整体上隐约还能有中国古玉的精神和影子,乃功能与艺 术较好统一•的范例。其二,设计者对漆器有很深刻的领悟。清代帝王的宝座,多是由紫檀制作,因为紫檀的质感有助于表现和烘托家具的高贵气质。此器虽是漆木家 具,气势却不让紫檀器,令人称绝。其三,借鉴融合西 洋艺术恰到好处。不论是透雕的西番莲纹还是金漆绘制的中、西图案,都与家具的主体风格和谐相融。
1993年编写《清代家具》时,为了将此件宝座收录在书中,纳尔逊美 术馆提供了三张图片。但因书的页数限制,版式设计师只选用了一张宝座整体的照片,宝座座面和地平的二张照片删掉了。借此机会,将其与我在参观此宝座时所拍的JL张局部照片一并刊出,使有兴趣的人士对此宝座能有更详细的了解。
清代宫廷的家具,在式样创新和工艺水准上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平,在中国工艺美术史上有其重要的地位,其中又以康、雍、乾三朝的制品最为精美,这件宝座即为典型一例。